八月十日。

下著雨,我們在公館吃茄子咖哩。

我瞥見你手指頭指著菜單上的牛肉咖哩,大。
心裡打了問號加驚嘆號,卻默默地沒出聲,放任你點菜。
因為,我堅持每個人有自由選擇食物的權利及能力。
平時,是你在廚房洗手作羹湯來抓住我的胃;出門上館子,當然就要讓你盡興,享受各大餐館廚師們的手藝。

雖然,菜單上的大份牛肉咖哩和小份牛肉咖哩,價錢相差只不過幾十元。
但是,當下我隨便就可以想出一百零一個選小份牛肉咖哩的理由:

第一,根據經驗法則,小份牛肉咖哩加上我的藍帶豬排咖哩套餐,百分之一百零一可以填飽你我的胃。
第二,如果小份吃不飽,之後還可以再吃點別的。
第三,吃不完,很浪費。
第四,如果很好吃卻吃不完,廚師會很難過,然後質疑自己的料理失敗,更改料理方式,這樣下次就不能吃到一樣的口味了。
第五,如果不好吃,既浪費錢又浪費吃到好吃食物的機會。
...。 
第一百零一個,小份永遠比大份好吃,八分飽總是比吃太飽好受。

當然,這一百零一個理由只在我腦海中閃過一百零一分之一秒。沒說出口。

果然,吃了一半之後,一開始磨刀霍霍向豬羊的大胃王氣勢已經消失殆盡,你嘟著嘴,無意識地用湯匙攪拌盤裡的牛肉咖哩,偶爾吃個一口。

我:「 你吃不下啦? 」  小心翼翼地問。
你:「 對啊~ 」 語帶無奈地說。

我:「 不好吃麼?
你:「 還好。

我:「 太多了齁?」 明知故問。
你:「 嗯~ 」 抓抓頭,露出靦腆的表情。
你:「 肉好多而且好硬很難咬...。 」 開始雞蛋裡挑骨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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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吃不下了,就讓我來講個往事吧!

我們同遊加州那一年,第一天晚上去到了一家台灣小吃店吃晚餐。

或許是他鄉遇故知久旱逢甘霖的思鄉情懷加上翻山越嶺長途拔涉後的飢腸轆轆作祟。
一踏進店門口,你就像摩西過紅海,氣勢銳不可擋,直直走向櫃檯,
三兩下就點好了排骨飯、臭豆腐、碗粿、貢丸湯。

我站在你身後,聽見這一長串菜單,還沒開始吃就飽了。
於是,當你轉過頭來問我,要點些什麼的時候,我悻悻然地搖搖頭,打算跟你一人一半感情不會散。

沒想到,你臉一沉眉頭一皺,忍住焦躁低聲地問:「 你不吃嗎?
那表情,就像七天沒吃飯的難民生怕被別人搶走手中僅剩的一口沾了泥巴的饅頭一樣。

我看著你的表情,就知道你完全沒有打算要分我一半。
想吃,得靠自己。

於是,我說:「 那我吃一碗滷肉飯就好。 」  還奢望 “就好” 兩個字可以喚醒你粒粒皆辛苦食物要珍惜的良知。

想當然爾。這頓飯,才吃了三分之一就繳械投降。

那表情,永生難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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